记一次体面的分手

01 

S先生大概是我的第10任男朋友吧。遇见他之前，我以为我内心的浪漫已经枯竭和麻木了，我就像《恋情的终结》里结尾所描述的那样：经历了太多的起起落落，分分合合，我已经不会再爱了。

起初我选择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我需要一段亲密关系。我功能性地需要一个男人，需要他充当我室友+炮友+朋友的功能。我们可以一起分摊房租和生活费，可以一起周末吃吃喝喝看个电影，可以一起搂着睡觉，相互满足身体的需求，时不时聊聊天能够做到彼此尊重。

基于这样的需求，我曾经在豆瓣上发过一个征友帖子，要求：

1、base北京

2、性能力above average 

3、尊重女性、体贴女性

4、有独立思考能力。不会对复杂的事情轻易下判断

5、月收入2万以上，年龄低于35岁

6、身体力量好，抱得动我，一个100斤的小胖妞

很快我就收到了很多回复。s先生并不是回复者之一。他是发帖子那天，我无意认识的一个豆友。他对某个我很感兴趣的美剧发表了观点独特、细节丰满的见解。我怀着求教的心态勾搭了他，请教他问题。

聊着聊着，我发现，他刚结束一段糟糕的亲密关系。他在北京，符合我的全部条件。而且他的房子到期，需要搬家。我们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不如见面，看看是否合适吧。

02 

见面的时候，他特别紧张。紧张地发抖。脸涨地飞红。他的羞涩和他那个180的大个子形成了一种有趣的对比。他的那种羞涩，后来我无数次见到，当我公共场合和他调情，当我面对面与他开黄腔，当我依偎着他和一起看情色电影。甚至我们啪啪啪的时候，他也会羞涩。

他是一个情欲很丰满的人，但他又被严苛的道德感压迫住欲望。他嘴巴上说不，身体却诚实地表达他丰满的欲望。他一边羞涩地说：我们好色情呀。一边又很投入，很享受和我的调情。他把鞭子递给我，让我用鞭子抽他。他挺起胸，让我咬他。他把脸伸过来，让我打他耳光。我用绳子捆绑他。一屁股坐他脸上。他面色潮红地说道，他都是我的。我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问他：“包括爆菊吗？”他不说话，身体顺从地弓着背向我，任由我摆布。我懂了，他的意思是爆菊也OK。

但是现实生活中。他是个控制欲很强的男人。家里的东西一律要放得齐齐整整。什么东西都有固定摆放的位置。洗碗，洗杯子，洗盘子，洗锅，洗壶，洗菜，洗水果，都有专门的工具。所有东西洗碗，要用纸巾擦得一点水不见。出门回家，鞋子要擦干净，脚也要擦干净。

住进他家后，我享受了一段豌豆公主般的生活。他给我按摩，给我洗澡，给我做饭，切水果。甚至，我的内裤也是他洗的。因为他觉得我的洗法不够干净。我们睡觉的床单总是格外干净。因为他总是记得换洗。隔两三天用除螨机，整床除螨。

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变着花样，搜肠刮肚，寻找词汇赞美他。

 03 

他的确是一个值得赞美的男人。

我们见面第一天，我就遇到了麻烦。三角债务的纠纷，让我陷入了负债。我透支了信用卡补了亏空，但是还不上信用卡。银行给我爸妈打了电话。当时我极其慌张。一直以来，我在家扮演的好女儿形象，似乎垮塌，我最受不了的是父母对我的担忧。

我极度焦虑不安。他看出我的不安。我如实告知他我的情况。他二话没说，就给我借了钱。而且我原本想借7千，先还了最低还款。但他直接给我借了四万。把我的账单全还了。

大概同居两周后，一个晚上，他给我做饭，不小心切伤了手。伤口极深，血流不止。我陪着他深夜前往医院急诊，挂号，问诊，缴费，拿药，打针，拍片，缝线，折腾到凌晨三点，我实在体力不支，讲句实话，困、累、倦远超过我对他的怜爱，使得我极度暴躁，牢骚不已地拉着他赶紧回家睡觉。

结果他却非常沙雕快乐。一手搂着我的肩膀，嬉皮笑脸哼着幸灾乐祸似的小曲子地开玩笑说：“女朋友大人，看在我两天没有性生活又手受伤的份上，接下来两周求你多赏我点性生活，你在上面吧。”临上车，还不忘对着医院拍一张自己受伤的手，全然不顾自己手上刚缝了三针。

夜色微凉，风把我的疲倦走出了。我突然感觉和这个善良又幽默的男孩子在一起大概永远不会倦怠疲惫吧。

就这样，我坠入了爱河。我看他，哪哪都顺眼。他的声音怎么那么好听。他的脸蛋怎么那么好看。他的脑袋怎么那么有趣。他的体味实在太好闻了。

04 

有一天，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前门溜达。月亮高悬在空中，拜疫情所赐，空荡荡的街道，有着难得的静谧与美好。

就在我觉得岁月特别静好，幸福，安宁时，他问我，痛苦但丰富的人生和普通平凡但没有痛苦的人生，我会选哪一样。

我不假思索地告诉他，如果有得选，我会选择普通平凡的生活。但是命运好像不允许我普通平凡过完一生一样，赋予了我太多痛苦。只是痛苦但丰富的人生对我来说已经构成事实，我选择接纳。

他说他很意外。我隐隐约约有些不详的预感。我预感他可能并不懂我。他对我存在某种基于他观念的想象。我也预感他可能不是那种向往平凡普通岁月静好日子的人。

女人的预感通常很准。自那次散步以后，我们时常争吵。

我想不起来，他对我的态度是如何从无微不至的呵护到爱理不理的。只记得一开始，他去上班，还要远程控制，给我煲汤当午饭。晚上累的要死，还会回家洗碗，给我按摩。

有时候我也心疼他，抢着去干活。但每次我动手，他就跑过来，说我这不对那不好，一会是说我毛巾没有挂好，一会说我盆子没有倒扣放好，一会说我洗锅没有擦干水，保鲜膜为什么不沿着齿边撕。。。。

我受不了，爆发道：“不然你用纸把你觉得我没做好的事情全部写下来吧。”

他说，写下来肯定会分手。因为他基本是三十件不满的事情里挑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事情说。

那紧要的事情是什么呢？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说了实话，他起初以为我是一个对生活要求很高，很有审美，很讲道理的人。但生活下来发现，我太粗糙了，我没有他喜欢的那种审美，我不可理喻。

其实我也觉得他不可理喻。为什么不是接纳活生生的我，而是想象我应该是怎样的呢。

05 

每一次恋爱开始的时候，都有很明确的仪式。有时候是藏在礼物里的信。有时候是充满试探的玩笑。有时候是靠墙的亲吻。有时候是想要一起散步，不由自己地牵起了手，怦然一颗心就躁动了。有时候是想要解决身体需求，却彼此发现对方的心灵比肉体还要美好。

但每一段感情的终结，则复杂隐幽地多。从不愿意做爱到不愿意说话，从费力讨好到懒得解释，最熟悉的人为什么变成了最陌生的人？激情是如何消退的？亲密是怎样被磨掉的？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沟通为何变成了争吵？

我不知道我和S先生真正的分手到底是如何开始的。记得有一天，我们又吵架。吵到他说，要不你走吧，我觉得我们彼此不是对方的理想型。

年轻的时候，如果一个我爱的男人说我们不是彼此的理想型。我可能会费力解释，至少他对我来说是多么理想。然而如今的我，很清楚当一个男人说，我们不是彼此的理想型，其实他想表达的是，我不是他的理想型。

我一边打包行李。一边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我不和他吵架。我们能好好相处嘛。毕竟他真的很好，善良，幽默，有责任感。

我展示了我在爱情里从未有过的卑微与宽容。我又忍下来，去讨好他，去求他给我们的感情一次机会，再好好相处一段时间。

我留下来了。我们不吵了。我像是寄居在他家的人。他周末有什么计划，不再提前告诉我了。我们也还会睡一起。也还有性生活。但是我们也渐渐不沟通了。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各看各的剧。各吃各的饭。各自打电话给各自的妈。

曾经我每天吃了什么，吃了多少，吃的好不好，他都要关心。渐渐，我饿没饿死，他都不在意了。

06 

我觉得我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没有挽留我们的感情。我应该走了。

我慢慢收拾我的行李，一袋两袋，差不多有十个袋子吧。我气他的冷漠。但我也留恋他的身体。睡在他身边我觉得踏实。空气里有他的味道我很安心。

我每天都说，明天就搬走。但是不知道是堆积如山的行李，让我觉得头疼，还是一想到要和他分离，我就体力不支。我告诉自己，也告诉他，我今晚好好睡，明天再搬吧。

于是，我每天都有不搬走的借口。我们像室友一样，在一个屋檐下过着差不多一个月。我会粘着在他怀里，有事情就找他商量。他也依然会关心我。遇到什么事也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在找房子，唠叨房子的优点缺点时，会考虑到我通勤方便与否。但当我提出，我可以在房间里摆什么什么时。他又一脸黑线。

这种游离的暧昧让我很难受，我决定最后找他谈一次话。

我等他看完两个小时宇宙简史。屏幕上天文数字像蚊子一样在我脑袋里嗡嗡飞了两小时。看完后，我说可以聊天了吗？他一边玩手机，一边说，你说吧。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我又退缩回去了。我看着他，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再也说不出话。

我本来抱着一线生机，准备了一肚子让他了解我也去了解他的话。话到嘴边，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明天真的走了”。

第二天早上，我睡到自然醒。给自己做了早餐。也给他做了一份。做完饭后，把锅碗瓢盆按照他的标准清洗了一遍。

他没有吃我做的早餐。但当我满头大汗往楼下搬行李的时候，他去换了衣服，问我，要不要送我。临走前，他打包了我给他做的三明治，想来是打算路上吃。

路上，他的脸上依然是冷冰冰的。但大包小包的行李主要是靠他拿上车的。车上我们没有说话。我们看着各自的窗外，想着各自的心事。

北京的夏天，防不胜防地就来了。浓阴砸到，满城绿荫。马路中央的玫瑰，开得明艳动人，恰如他给过我的光辉灿烂。

我想我的心并没有枯死。我依然向往爱情。我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他曾经的陪伴，和从始至终的善良。

——End——

作者：欧阳毛毛